0315
L：
天上的星星對你來說像甚麼？
L，這是你給我的問題。許多年前，你說，「xxx就如天上的繁星」，這原本是很美麗的比喻，只是後來被用濫了。於是我開始想，天上的星對我來說是甚麼？我沒有太過費力去想，因為答案要來得自然，才不像把喻體用濫的那些人。
後來我真的是得到答案了。對我來說，天上的星星是：不常聯絡，但每天都會想起的人。細心一想，這樣的人至少有四、五位。有不熟但好像挺投契的朋友、已退休的教授、一位曾偷偷暗戀但現在已沒感覺的朋友⋯⋯他們的確像星星，恆常地活在我的思緒內，照亮了我的內心世界。
我曾經對這個答案是自滿的，但最近發現自己簡直是井底之蛙。機緣巧合下，早陣子看了屈原的〈天問〉和奧古斯汀的《懺悔錄》，兩位哲人都在看星星的時候，都得到形而上的感悟。自問沒有他們的慧根，更沒他們的境界，從看星就能思考世間存在和時間哲學，但至少天上的星星對我也有獨特的意義。
最近幾個月的生活變卦，卻讓這星星的魔力消散了。十二月，毅然辭去了工作，還未有機會面對面告訴女朋友，她竟然無聲無息地忽然消失了。突然展開了新生活，這陣子有埋頭讀書，又在努力辦雜誌的事，得到許多想法上的衝擊。生活是向前望的，那些曾經每天想起的人，最近不單少了想起，他們在我心中的神聖感都減退了。
我想我的狀態是「生活的解咒」。我捨棄了許多以前的生活儀式（像定期到奧海城遊蕩），又開始覺得大學在宿舍的日子是一場夢。想起曾經重要的人和往事，都不再有那揪心的感覺。我好像比身邊的人醒覺得慢，其實一切說來就來，說去就去。
過年前，我還進行了一場斷捨離運動。曾經我被父親稱為「垃圾佬」，因為我總是捨不得丟棄有紀錄價值的東西，那天我將過去塞滿床下底的雜物，從童年玩具到大學回憶，壓縮到一個抽屜的大小。這個抽屜還跟日用品共用，像文具、藥物、現金⋯⋯
但L，當你看見我回到這個老地方，就知道有些事情發生了。
農歷新年後，我把利是錢放在那個抽屜，懶得到櫃員機時直接拿來用。我竟然把那些現金，跟很重要的回憶混在一起了（其中一樣我在斷捨離運動中沒捨離的東西）。
那是兩張紙幣，一張二十元，一張十元。它們的由來是，在好幾年前，和第一位女朋友第一次約會，我們到又一城一家名牌雪糕店（現在已經結業，不是haagen dazs）吃抺茶雪糕。我付款後說請她吃，她不肯，就給了這兩張紙幣我。
我不小心把二十元那張，連同其它利是錢一起花了，現在只剩下一張。
不知為何，這兩天都有種若有所失的感覺。這是久違了的多愁善感，我又開始想起以前的人，那些星星好像再次明亮起來，雖然還是遠比舊時黯淡。
L，起初我只是為了記載這件小事回來。但現在我又想重拾更新這個網誌的習慣。這裡標誌著我最多愁善感的歲月，我需承認過去一、兩年我很想擺脫自己的這一面，但經歷了這次的失而復得，我又想在它完全失去前努力保留。至少在未來兩個月，我會戒掉使用Instagram的story，轉在這裡寫點更經過反省的內容。這段期間，我應該能維持每星期更新最少一次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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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.S. 「生活的解咒」是借用「世界的解咒」（Disenchantment of the world)的概念。哲學家韋伯認為這是人類在啟蒙運動後走向現代化的現象，科學的掘起讓文明失去了原本的神秘一面，人們不再相信宗教或其它神秘的力量，一切都轉向「理性化」。
科技和科學是明顯的成果，但這是以精神生活為代價的。經過「解咒」之後，生存的動力似乎變得很合理，同樣也顯得很虛無，因為對於人生終極關懷的探究，以往的線索都被一掃而空。而啟蒙運動以來的思想還未能為生命賦予超越（transcendental）的答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