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9月13日 星期日

流砂糖水

天空上沒有一片雲彩。烈日當空,他們彷佛與地上的沙漠連成一體。我是在沙上行走,還是在雲上踏步﹖眼前到底是一浪接一浪般的沙丘,還是雲朵組成前往天國的橋﹖乾渴使我視野昏花,也使我開始胡思亂想。

乾糧全沒了,只有砂糖包一堆,水也只剩半杯。我不餓,但渴得要命。這口可憐的清水,貿貿然潑向無底深潭也只是白費。恐怕未入咽喉,已被此時乾成棉花舨的口腔和舌頭吞沒。

我嘗試模彷望梅止渴的故事,想著梅子﹑檸檬,聽說這樣能夠使大腦開恩分泌多點唾液。但我發現這與要求在男人的乳頭取乳汁無異,不果。

熱氣逼人,缺水下我仍然汗流夾背。我感到肋傍癢癢的,是腋下的汗流使得毛衣飽和了,於是開始順著身體向下流。我居然一把抓起這三滴汗塗上舌頭了。正當我打脫下衣服咬一大口,像喫橙飲橙汁一樣時,我才覺悟上天給予我的提示……

——陳秀是我的小學同學。人如其名,瘦骨嶙峋。在課室他曾是我的鄰坐。我對他其實只有兩項記憶,但也足以沒齒難忘。其一,是他常常也像失去重心的左搖加擺,特別是坐上站起時,經常失平衡倒下。後來,我才只道他身體對於吸收營養有點毛病,所以長期處於低血糖的狀態。

這便引申了我對他的第二印象﹕嗜糖成性。他無時無刻也在吃甜食,彷彿除了高血糖,他還沒有糖尿病﹑高血壓等等的考慮。那天常識課提到水如何飽和的概念時,老師示範在一杯清水中倒滿砂糖,直至水開始飽和,杯中能看見實狀的砂糖。課後,他居然把那杯糖水吞下了。這樣,他便發明了一種飲料﹕「流砂糖水」。就像吃流沙包般,那種甜絲絲﹑紙糊糊的的「飲品」,叫陳秀飲得津津有味。

往後三天,我見「流砂糖水」的實物愈來愈多;一星期後,他索性不撈水,就這樣吃砂糖;一個月後,他再沒有上學了;一年後,聽說他去世了——

——我以所有的食物和所有的食水,調制了一杯「流砂糖水」。一口水頓時變成一泉水。呷一口,所有的渴意消去,我甚至變得厭惡水份,不認為自己的生存應該依賴水。就這樣,我便捱過一劫。

每次提起這個故事,也會有人質疑﹕甜水不是令人更口渴嗎﹖

每次我也無言以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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